在秋天正式到来的时候打开了夏令时记录。
这半年多真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可能会把五月份的半年小结捡起来重新写一下吧……
重新就业于我而言也许是生活重新恢复秩序,也可能是另一个形式的痛苦,伴随着20斤的脂肪。
现在不想说那些有的没的、潮湿的、滑腻的痛苦,总而言之,
现在是!
写OC时间!
往昔灯谜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年节的氛围还远没有消散,又因着上元前后都解除了宵禁、长安城有着盛大繁华的灯会而跃上另一个高峰。 谢山君无比幸福地享受着祝微难得给她的假期,守岁后便没有一天是巳时以前掀开眼皮的,只有上元节这天早早地从榻上爬了起来。待到她出现在祝微面前时,也堪堪过了卯时而已。 祝微看着面前圆润了三成的小师妹,难得从唇边泄出了一丝笑意。谢山君有些恼又有些羞,跺了跺脚,将薄薄的一层积雪踩得四散开来。她当然知道自己穿得有些滑稽啦——宗服里穿了阿娘缝的一层里衣,裤子也是夹了厚厚一层去岁新弹的棉花,外头又罩了件夹袄,照镜子的时候让她想起了冬猎时看到的熊——但是大漠的冬天也并不暖和呢…… 她们一同在宗门领了元宵,七八个白玉团子搁在一只瓷碗里,升腾起袅袅的白色蒸汽。谢山君是很喜欢这一口的,还没等放凉一些就举起勺子挖了一颗下来塞进嘴里,而祝微比她虚长的两三岁在此刻显现出意义来——她拢起衣袖,左手挡在碗前,右手执着勺子,轻轻吹了几下。随后她才咬下小小的一口,揉进了猪油的黑芝麻馅儿争先恐后地从缺口处逃出来,在她乳白色的勺子上堆砌成一片暗色的沙漠。 谢山君又往嘴里送了一整个元宵,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一起一伏,她一边想着自己的样子或许和一只松鼠不相上下,一边想着,她知道的,比起来端庄、优雅与成熟,更多的是,祝师姐她怕烫。 相处的时间越是长,她越觉得自己与最真实的祝微贴近了一些。祝微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冷寂,不如说是冬天结着冰的江水,坚实的表层下是鲜活的游鱼。若要刺到冰下的鱼群,就需要在冰面凿开一个窟窿,那么,师姐的冰窟窿在哪里呢? 谢山君左手托着下巴支在桌子上,右手还搂着碗,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直到祝微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笃笃的声音惊得她回到了现实,瓷碗已经沉默了起来,元宵也吃饱了许多。她赶忙又吞了几只元宵下去,掏出帕子擦了擦颊边的芝麻馅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们各搭着一只机关人偶使役,晃晃悠悠地踱出了宗门大阵,由龙门荒漠取道向马嵬驿,于驿站归还了借来的马匹——谢山君本就受不住马背上的颠簸,糯米又黏黏糊糊地堵在心口,一路上皱着眉毛,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祝微见她这一双手在心口、嘴巴与缰绳之间忙得无处安放的样子,摇了摇头,翻下马背,牵起马向驿站走去。
她们在驿站小憩了一刻钟,又钻进马车的车厢。租一辆马车自然是要比租下一匹马贵出许多的,谢山君向下扯了扯夹袄,将宗服遮得严实,又苍白着脸咳嗽了两声,将驿站掌柜拉到一旁去,悄声说自己是探视家中阿姐的纯阳弟子。
祝微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拿出几分阿姐的模样来,使了个担忧的眼色望向她。
她说二人现下于银钱上有些困窘,是以到达驿站之时起了一卦,这卦象好纵然是好的,只是稍有些缺陷之处——若是掌柜能为她们免了租金,不是不可以指点一二。
扯谎的羞赧之情浮在苍白的脸上,也大可以说是呛了冷风导致的,而她的推演之术,在祝微的训练下也熟稔了许多。左右是鲜少有人认得衍天宗的宗服……
谢山君在心中向纯阳宫施了个大礼,面不改色地告别了驿站掌柜。
她们到达长安城时,天边已经染上了红粉的颜色,还掺着几许浓郁的紫,谢山君仰起头远远地眺望着天空,只觉得这云霞应当是甘甜的、绵软的。
战乱给这皇城带来的疮痍仍然铭刻在城墙上,长安城却也繁华不减。从朱雀大街信步走过,西市商贩的吆喝声,游人的嬉笑声,手中烟火棒的燃烧声,声声飘进谢山君的耳朵里,让她的心里揣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悸动着跳了起来。
这就是长安啊……!
花灯自然是要一轮皎皎明月来衬托的,夜幕尚未落下,她们亦不愿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便在西市漫步着。
谢山君方才听着路人的絮絮低语,在东边的摊子买了两枚胡饼,揣进夹袄内侧的口袋里,那口袋还是阿娘亲手缝上去的;转过头又看到与天边云霞相映的桃李,尽管知道它们不会是寻常的价钱,也还是站在摊子前精挑细选地各买了一只。
她小心地将桃子托在手上,念叨着上元节怎会有夏令的果子,目光在果皮上流连了许久,才百般不舍地咬下去一口。祝微只是立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她,又不像是在瞧着她,也不知是飘向了多少里以外的地方。
天际由金红转为了墨色,一轮圆月高悬在几枚星子中央,朱雀大街被花灯簇拥着,穿上了不夜天的华裳,远处有看不清人影儿的师傅在打铁花,星星点点的火光溅起来,光点落在眼里,留下了久久不散去的影子。
谢山君是逛过灯会的,在龙泉府冰天雪地的平原上。但那灯会上的灯多半是整块整块的冰雕刻而成,掏空的内里放着一豆烛火,映得那冷硬的冰都温柔起来。
也有一些鲜艳的轻纱花灯,做成兔子、莲花或是锦鲤的形状,烛火升腾着热气,灯上以或飘逸或稚拙的字体写着灯谜。灯下守着摆摊的小贩,若是猜中他们的灯谜,便可以得一些小彩头。
脚下是被来来往往的人们踩得结结实实的雪,阿爷阿娘一左一右小心地搀着她,而她手里捏着阿爷猜灯谜得来的糖葫芦,一边蹦跳着滑着行走,一边品着甜蜜的味道。火红的山楂果外面裹着晶莹的冰糖壳,也是一盏小小的冰灯吧?
她望着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长安城灯会的灯远比龙泉府的要多、要明亮,一盏接着一盏连成了一条流光溢彩的长龙。灯下有少年牵着少女的手,指着空中爆开的烟火,随即少女双手合十,衔着甜蜜的笑,好像是在许愿;有妇人牵着小女孩,向一旁买糖画儿的汉子挥手。
长安城并不似龙泉府那般寒冷,甚至宗门都要更冷一些。夹袄穿在身上闷出了薄薄的汗,她却也不想脱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声也迅速湮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一旁的祝微拾起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掌心,细细密密的痒顺着经脉爬到了心口,把刚刚升腾起来的情绪搅散了。她回头瞧了瞧祝微,祝微白皙的侧脸被花灯映成了一片橘粉,也许是那盏鲤鱼灯吧?
祝微也在想着些什么,她笃定地这样觉得。只是祝微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难从她面上读出些什么来,她散漫地想着,两个人一起停在原地,成了人流里的两枚楔子。
祝微望着的确是那盏鲤鱼灯——浓得化不开的橘色组成了锦鲤的头和身子,尾巴则是粉红的轻容纱,在夜风里猎猎地飘着——但她看着的是组成鱼鳞的,细密的小字。那字迹看起来是女儿家的,秀气温柔的簪花小楷,写着一条似曾相识的灯谜。
和那时的灯谜一模一样。
那是长安城收复的第二年,灯会还远不如往年的盛大。彼时祝微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向师姐师兄吵嚷着非要在上元节游历长安,师姐师兄禁不住她这样哭闹,便依了她。
一踏进朱雀大街,她就横冲直撞地在人群里跑跳,连什么时候松开了师姐的手都不知道。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陌生的地方,偏偏这灯会每一处转角都差不多,都是莲花灯,兔子灯,锦鲤灯和元宝灯。
她终于在一盏元宝灯下泄开了眼泪的洪,左手接着右手胡乱地揉着眼睛,哭得路过的人们频频扭过头去瞧她。
直到一抹琥珀色闯进她的视野。琥珀色的窗花儿,或者说是一只琥珀色的兔子,透着下方一截儿手臂。她拭干了泪水,有些不解地看着那手臂——衣袖仿佛有些长,但因为抬起手的动作而滑落下去,露出一只戴着皮革护腕的手。
给你。
眼前的世界蒙着些晕开的点,但仍然看得清是个比她高出些许的女孩。穿着一身热烈的、赤红的下裙,上身却是牛乳白的对襟袄子。一串银色的长命锁悬在胸口,有些许黯淡,看着应是戴了许多个年头。
目光再向上移去,跃过障碍,是一双淡色的眼睛,夹在乌黑与素白之间——那是一段素色的面纱,与她齐整的刘海一同被夜风搅动着,但却总是遮蔽着女孩鼻梁以下的面庞,使人心中的好奇逐渐滋生出来。
猜灯谜的彩头。若是你与家人失散了,不妨去试试写一枚许愿笺。
女孩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伸出的手向前探了探。衣袖翻飞,有些长的鬓发也被风扬起来,在空中缱绻地依附着面颊,将她沉静的表情妆点得更鲜活了些。
祝微接过糖画儿,愣愣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平复了几下呼吸才吐出一句多谢。那女孩点了点头,旋身离开,带起了风中一丝格格不入的血腥气。
祝微抬起头,恰好看到头顶元宝灯上写着的灯谜。寥寥数字,却把她难住了许久。她索性不去猜灯谜,只是将手里的兔子转了一转,使它在夜色里、花灯下流转着漂亮的光彩,然后一口咬下去半截。
入口是冷硬的,混着些冷冽的空气,断裂处甚至有些锋利,她感到铁的气味迅速涌向了鼻腔里,和方才一样。
她没有再理会这小小的异动,只是三两口吃光了那只兔子,向着一盏最大的桃花灯走过去——那灯下是人头攒动的许愿笺摊子。
师兄师姐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她,两人快步走来,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她却被许愿笺摊子迷得神魂颠倒,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空手而归。
师姐解下荷包摸出两枚铜钱,让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在一页轻飘飘的淡粉色纸笺上写下些什么的机会。她咬着笔杆,想了许久,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想年年看花灯。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经年的旧梦。